哪家夫人如此热情?她偏头想着,漏看了夜景阑微沉的眸色。
“丰大人!”幔间伸出一只素手,紧紧地攫住云卿的衣角,“请大人留步。”
这声音似曾听闻,好像是……
“妾身沅婉,有一事相求。”纤指微颤,带着浓浓的乞求。
“沅婉夫人?”她抬眸望向身侧,夜景阑冷冷地瞧着那只手,一动不动。
“修远……”云卿柔声道,少见的娇嗔取悦了某人,袍下交缠的十指渐渐松开,夜景阑举步离去。
“请夫人松手。”云卿扯了扯衣袖,那只柔荑犹豫了片刻,终是慢慢放开,“四下无人,还请夫人直说吧。”
“听说大人有一个……”幔后的声音极轻,像在隐忍着什么,“有一个男宠名叫艳秋,可对?”
“不。”她正色道,“在下并无男宠。”
“那艳秋……”
“他是在下的书童。”
书童?这样换汤不换药的把戏她见多了,沅婉心头酸涩,“沅婉厚颜,想请左相大人割爱。”
“夫人,恕在下……”
“大人!”沅婉出声打断了帷幔后隐现拒意的语调,“若大人肯割爱,九殿下一事沅婉必将全力相助。”一颗心惴惴难安,即便王上知道又怎样,她是一个母亲啊,她多渴望再抱一抱自己的儿子。晶莹的泪模糊了眼前的一切,耳边响着风的絮语,她静静地期盼着。不,是笃定,权力的诱惑,有谁可以抵挡?
“对不住。”
轻轻的三个字打碎了沅婉的全部幻想,怎么可能?难道她允诺得还不够吗?
“夫人。”幔后那人再道,“如今艳秋已出娼籍,他是自由的。如此,又何谈割爱?”
已出娼籍?月余前她查过,当时艳秋之名还高悬官娼首册,怎么就脱籍了?沅婉抬起头,第一次细细打量着映在幔上的身影。是丰少初做的吗?为何?
“大人……”她张口欲问,惊觉自己声音的虚弱。
“本官视艳秋为亲弟,夫人要再执著,辱没的可就是本官了。”云卿忽然改了自称,语调严厉得可以。
亲弟?怎么可能?沅婉怔住,胸口涌起的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。
幔下的绛红官袍如云流动,眼见那人举步离去,沅婉不顾一切地掀开帷幔,一把攥住飘逸的宽袖。
“夫人?”云卿惊道。
“大人……”风韵美人眼中蓄满了泪,“他本姓张,生于天重九年腊月十七未时初刻。”
声声如泣,直击云卿的心房。
“左相大人,快开席了!”远远高唤惊得沅婉退回幔后。
云卿向出声处慢移,忽见幔下那身荷色春衫曳地,沅婉跪伏仰望,目中满是哀戚,“请大人好好照顾他。”
这样的神情,她也曾看过,是在多年前娘亲的脸上……
云卿的喉头有些堵,她深深一揖,宽袍拂动脚下小巧野菊,“夫人请放心。”
说罢转身向前,只听身后女子说道:“多谢……”
春风笑依旧,垂泪草木心。
曲水破萍戏花叶,流觞对酒赏佳人。清溪之畔雅士齐坐,一泓碧水缓缓而下。溯流而上,只见飘摇帷幔横在水中央,阻隔了男子们寻芳的目光。溪边,盛极的杏花爬幔而出,时断时续的娇笑乘着落花,浮水而下。
忽见一抹绛红渐近,状元公带头起身,领着三甲进士共三十余人向来人深深行礼,“恩师大人。”
云卿看着躬身行礼却又年长自己数岁的士子,不由微窘,“都落座吧。”
“是。”
她拂袖坐下,正对身侧凌翼然笑意满满的眸光。心知这人瞧出了她的窘迫,云卿移开双目看向不远处,“今日琼林宴,吾等与三甲进士贺春,曲水流觞将成佳话。”
说完她举手示意,只见新任探花郎乘马疾驰,如清风一阵漫卷轻纱。不待幔后娇呼停歇,就见探花郎采下一朵杏花送到云卿的掌上。
琼林探花折春杏,极具雅意。
“各位士子,”云卿手持杏花,朗声说道,“今日冠绝诗会者得杏,亦得幸,可将此花送与心仪佳人,我等绝无二话。”语落,在众人的注视下,她将烂漫花枝放在锦盒中,随即击掌,“开席!”
清亮一声乘风而去,飞过幔角。
“侯妃娘娘,开席了。”
杏花深处端坐丽人,荣侯侯妃容若水接过玉箸,浅尝菜色。
“本宫桌上怎么没那盘雀舌?”溪水那畔,烈侯妃阎绮指着容若水的食案,怒道。
正说着,布菜的女官端着那盘雀舌跪在身前,“侯妃娘娘……”
“哼!狗眼看人低的东西!”阎绮将女官踢倒,油炸雀舌落入水中。阎绮狠狠瞪向对岸,虚张声势地吼道,“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,就容不得别人爬上本宫的头顶。”
容若水止住张口欲言的侍女,轻轻柔柔地笑着,“朝臣、士子正在下游对诗,三嫂不会不知道吧?”
闻言,阎绮瞬间噤声,只剩一双厉眼诉说不甘。
“哼,落水的凤凰不如鸡。”荣侯府的侍女一边布菜一边说道。
“好了,阿绣。”容若水的声音偏甜,“别忘了大事。”
“是。”名唤阿绣的侍女接过宫人奉上的数个玉盏,半满香醪,“娘娘。”
一双眸子映在杯中,容若水勾唇浅笑。
哪一杯能有幸入了那位大人的口呢?就算被别人误尝也不怕啊,毕竟只有酒菜相合才见药效。
容若水笑着将玉杯逐一置于溪上。一盏、两盏、三盏……在水中打着转,一圈一圈,随着众女的浮杯一同向下游漂去。穿过幔底的刹那,只见春风摇落杏雨,薄红一瓣落青玉,潋滟含羞,极尽风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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