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在每天一篇记录的最末,以最安宁的字迹写下他的心情,或许有稍稍的悸动,或许有淡淡的失落,或许有浅浅的期盼,写出来,却最是朴实无华
“今天甄意忙,没看见甄意。”
“今天看见甄意了。”
“今天甄意没有回来。”
她跪在一室的黑色笔记里,捂着头哭泣。
忽然抬头,泪痕斑驳地望着窗边的书桌,一桌一椅一盏灯,在秋风的吹拂下沉默而清隽,像坐在这里写字的那个人。
笔架上悬着几只小毛笔,桌子上干干净净,一座砚台一条长墨,孤独地临着夜风。
木棱支着窗子,外边是无尽的黑夜。
依稀看到,12年前,那个白衬衫的,不会说话的少年,就坐在那里。他低着头,背影沉寂,修长的指尖执着毛笔,记录下与那个女孩的初次相遇。
于是,一瞬间,窗棱外,岁月如长河般流逝。
日生日落,花开花谢,岁月轮回,沧海桑田。那个坐在窗前的少年一天天飞速长大,执笔的姿势却从未改变。
落落书写,写尽相思。
漫漫12年!
四季变换,潮起潮落,这世上,无数情人分手了,无数语言消亡了,就连有的国家都分裂了,从地图上消失。
时光流逝,再不回头了,他的字迹都在书页间变化了,可,他却还在这里。
沉默地坚守,不肯离开。
那一年,她带着笑容降临在他的人间,于是,他安安静静地,用一生的时间,送她一份完美的纪念。
12年的时间带着巨大的力量压在甄意身上,终于将她压垮,她深深地弓着腰,捂着嘴,哭得像一只抽搐的虾米。
这一天,她似乎要流尽了这一生的眼泪。
狂风似乎也在悲戚,从窗外吹进来,吹动烛光摇曳,夜影婆娑,吹得书页哗哗翻动,哀哀作响。
她张着口想辩解,可陡然腹中巨痛,痛得她猛然止住眼泪,最终只能用力捂住嘴,惊恐地瞪大眼睛。
手心里,眼泪与鲜血混杂,她慌乱地拿双手捂住。这才知,人可以生生心痛到呕血。
刹那间,泪水再度疯狂流泻。心痛得已经没了知觉,拼命想要捂住疼痛,可血腥味如潮涌般弥漫上来,再也抑制不住。
他说,余述至此,肝肠寸断矣。
肝肠寸断矣!
言格端着餐盘,才绕过走廊,忽地听见夜里甄意凄惨的叫声:“不要!不要!”
抬头便看见高高的塔楼上,起了火光。
他随手把盘子留在长廊里,立刻朝那里跑去。
赶到楼下,就见古老的高塔阁楼里起了火。
甄意撕心裂肺地哭叫:“不要这样,姐姐!你不要这样!不要!!!”
他的心猛地往下沉,飞快地跑上三楼。
书房里一片狼藉,黑色的笔记本堆放在房间中央。蜡烛,灯油洒在上边,燃着熊熊大火。
而甄意跪在书堆边,赤着手在火里抢救书籍!
火舌舔舐着她的双手,她竟毫无知觉,一边拿手拍火,一边催人心肝地悲戚大哭:“不要烧我的东西!不要烧我的东西!”
“甄意,别碰!”言格心疼得滴血,立刻大步过去,把她从地上捞起来。
可她拼命挣扎,手烧出通红的伤疤还要去捞,她已经彻底失控:“言格,姐姐把你的书烧掉了。你快点救火,你快点救火啊。”
言格的眼眶一下子湿了,牢牢把她箍进怀里,任她如何地挣扎反抗也不松手。
“甄意,你听我说。甄意,不要紧的,烧掉就烧掉了,不要紧的。”
庭院外已传来人声,是救火的人要来了。
他话语才落,怀里的甄意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言格紧紧搂住她,贴住她被活烤得滚烫而湿漉漉的脸颊,心疼如刀割,轻声却含力道:“甄意,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。”
话没说完,怀里的人轻轻笑了一声。
猛然间,言格心一凉,立刻把她松开。
“没有关系吗?”对面的女孩脸色红彤彤的,满脸泪水,偏偏表情格外冷静而冷酷,“伤害你最深的人,和你最爱的人,在同一个身体里,真的没关系吗?”
言格退后一步,缓缓和她拉开一段距离,面色沉静淡漠下去。
“没关系。”他淡淡道,“因为有她的好,所以你这样的坏,微不足道,不值一提。”
甄心的脸色更加冷酷,她多气啊。
正是因为这个男人,她过了十几年蛰伏的生活,永远被甄意压制着。
8年前,简单的误会,不会让他们分开。可以因为误会分开的少年,他们的感情经不起考验,肤浅细碎,又哪里可能让人痴望坚守8年?
不可能啊。
这个男人,少年自闭。他的世界里,便只有甄意。
他真正像一只沉默的小狗,不懂这个世界,却只知道守着它心灵的主人。赶它它不走,踢它它不逃,把它送到遥远的地方扔掉,它也一路艰辛地赶回来。
他便是这样的人。
不懂人情,不懂世故,也不知分手为何物。
甄意已经是他心里的太阳,分手是什么?他不明白,也不会遵守。她甩开他的手,他就学她以前追他的样子,一次次追过去,一次次紧紧握住。
她甩开多少次,他都比她坚持多一次。
所以,如果不是那样的伤害,不是发现甄意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,他就是死也会倒在她的脚边,不会离开啊。
他是言格,他不可能离开甄意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,甄意的心里有了阳光,而黑暗处的甄心,再也出不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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