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,文饶。”躲在阴影里的路温淡淡开口,“来了就来了吧,丰侍郎算是咱们的人。”
“同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说的?”
闻言,云卿也不恼,弯腰捡了几粒石子,瞥了一眼虬枝凌乱、残叶障目的四周,抬腕便射。
“啊!”
“好痛!”
“哎呀!”
树后、石后传来几声闷叫,两个户部的郎官手脚并用地爬出,见偷听暴露,压低官帽逃也似的跑远。
路温几人压根没想到隔墙有耳,一时也愣了。
云卿冷冷地看着他们,“连我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此处不宜多留,而几位大人竟然还敢在这里商议密事,你们是想弄得尽人皆知吗?”
路温、张文饶自知理亏,羞愧得回嘴也不能。何猛一脸崇拜地看着她,“娄敬听大人的,大人说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
云卿扫了几人一眼,举步走向水榭。
池水中漂着几块残冰,锦鲤三五成群,隐隐沉在池底。四周视野极好,可谓一览无遗。
半晌,云卿合上奏本,“娄敬,上面写的可都属实?”
何猛拱手一揖,“一字一句皆有查证。”
“好。”她微微一笑,手上的动作却不似表情那般柔和,只一下,写满字的奏本便被扯成两半。
“大人!”
“丰少初,你干什么!”
她充耳不闻,将纸张碾成粉末。
“你这浑蛋!”张文饶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。
云卿足下一点,立在栏杆上,她张开手,粉末尽数落入池中,几条浅游的锦鲤浮水争食。
“大人!你怎么……”何猛不可置信地道。
“娄敬,本官要是没记错,那次殿前弹劾后你就被调到了工部,可对?”云卿平静开口。
“是,自下官到了工部,就日夜不休地忙于公务。”
“不。”云卿打断他的话,“是在翻旧账。”
“大人……”他有些诧异,终究认了,“可一同调过来的同僚也都在翻旧账。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为何前任工部尚书、现任户部尚书年大人的把柄都好巧不巧地被你查到了?”
云卿急急逼问,这三人都收敛了怨色,拢起了眉梢。
“你又想过没有,为何王上会将你调到工部,为何将文书院的编修官衔从八品升为了五品?难道是因为欣赏你们那胆大包天、不计后果的胡闹弹劾吗?路温你不服气?”她盯着那双怒气腾腾的眼睛讪笑,“那次弹劾除了害死了一条人命,你们还得到了什么?王上为何调了你们的职,升了你们的官,你们认真想过没有?想明白没有?”
表情由愤怒到吃惊再到无措,这三人愣在了原地。
“想不通,我来告诉你们。文书院的设立、编修的提升都是王上的一盘棋,你们自寒族科举一路至今,做得最多的事是什么?”
“抄写文书,分类奏本。”路温喃喃道。
云卿俯下身,放缓声音,“日日面对的都是王令、政令、各部批文,还有比这更好的学堂吗?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路温的眼睛遽亮。
“没错,王上是让你们熟知政事,了解王国的运行,其目的不言而喻啊。”
“大人你是说王上在教我们?”何猛难掩喜色,“王上是想倚重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就被张文饶捂住嘴,“小声点儿!”
云卿满含兴味地看着他,张文饶脸颊微红,“大人请继续。”
她懒懒道:“你们上次胡闹可谓歪打正着,碰到了天灾和人祸,算是给王上一个借口来整治胡作非为的台阁。只调了娄敬一人是因为他还算华族,背后又有一个何御史,他的调职不会引起剧烈反弹,此举算是在台阁里埋下一个前哨。”
“前哨?”何猛挣开张文饶的拉扯,不解地看来,“什么前哨?”
云卿笑笑地看着他们,“当然是寒族荣光的前哨,虽然没有职位上的变动,但从八品到五品,这其中的奥妙可就大了。同样是五品,在台阁里就是可以管事的品级了。”
“台阁?您是说……”路温的声音忽地拔高。
终于开窍了吗?云卿笑看他,“你们只要静心等着,等到换血的时候再一展拳脚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当然是真的,文饶兄。”云卿转过身,惊讶地看着涕泗横流的男子,“哎,你别哭啊。”
“让大人笑话了。”路温拍了拍张文饶的肩,“只是这一天我们等了太久,我们的前辈也等了太久了。”
云卿暗叹,这国家,这天下,是到了一洗乾坤的时候了。
“大人,下官驽钝,还是想不明白。”何猛抓着头,“告倒前工部尚书于我们有利无弊,为何大人还要阻止?”
“娄敬,你做得很好。”云卿走到他身前,“区区数日就能从工部文书里找出这么多证据,可见你的确是用心了。”
“大人……”
“可是你想过没有,调到工部的大多是右相的人,右相想扳倒左相也是明面上的事。为何那些人查了旧账一无所获,反倒是你掌握了如此翔实的证据呢?”
“这?”何猛皱着眉退了两步。
“他们是故意的。”张文饶说道,“是故意让娄敬出头。”
“没错。”云卿赞赏地看了看他,“右相一方想让寒族率先发难,他们知道虽然你们肯定斗不过左相党人,但你们凭着傲骨定然会弄得鱼死网破。”
几人脸颊酡红,显然被她说中了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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