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翼然几乎是咬着牙,一字一字地迸出,“我真恨不得将你一口吃下!”
云卿白他一眼,起身便走,行至门帘,只听他低沉地道:“我只能保你在外廷无恙,可出了午门,你定要把朱雀随时带在身边。”
“嗯。”她轻轻颔首。
“少食、少饮、少言,不可让人近身,切记!”
回望那双细眸,云卿微微愣怔。
寒云翳翳掩落晖,素手纤纤奉新醅。
时辈推迁微雪至,眠花醉柳不须归。
她早该知道,早该知道……
云卿暗叹一声,与身边的几位继续客套。官员之间社交绝不可能仅仅是喝喝茶、随便聊聊,至少也要狎次妓、泡个澡。
“少初啊。”祝庭圭举起酒盏,不露声色地推了推身边的女校书,“云上阁可是京师第一青楼,这里面的姑娘都是拔尖的,今日你就好好享受吧。”
“是,是。”云卿端着苦笑,偏首呷了一口女校书喂来的清酒。所谓的女校书不过是风尘女子的雅称,她们因精于文墨而被戏称为女才子。
“丰大人请不必拘谨。”坐在她对面的秋启明揽着艳妓,舔了一口美人唇上的胭脂,“云上阁的雅间是只有华族才可使用的,那些粗陋的寒族是绝不可能来坏你我兴致的。”
这秋启明是青王后的亲侄、七殿下的表哥、世袭振国侯的少侯爷,他虽身无官职,却与朝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再环顾四座,今日来的都是荣侯门下的年轻权贵,摆明了来者不善啊。
思及此,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,挺直胸膛,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。
“大人,这菜不合您的口味吗?您几乎都没有动呢。”
云卿刚打发了一位前来劝酒的郎官,偏首看向微蹙柳眉的女校书。
进来前,她就听朱雀提醒过,青楼的酒水菜肴多是加了料的,要她慎之又慎,怪不得允之会说那句“少食、少饮、少言”啊。
“那个,”云卿向边上一挪,避开身体接触,“本官是北边人,吃不惯南方菜。”
“哦?”坐于上手的祝庭圭道,“既然如此,少初应该早说啊。”他扬扬手,招来一名龟公,“去,给丰大人弄几道北方菜。”
云卿暗地咬牙,又不敢发怒,只盼望这宴飨能早点儿结束。
“少侯爷。”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瘦小男子端起酒盏,对秋启明谄笑,“听闻少侯爷的那桩官司被压下来了,下官敬薄酒一杯,为少侯爷洗去晦气。”
秋启明倨傲地仰首饮下,将酒杯重重地扣在桌上。“哼,什么东西!就凭他一介寒族、区区八品编修就想告倒本少爷吗?能为本少爷的爱妾做棺,那棵千年古木也算值了。”
文书院八品编修谢林状告振国府少侯爷一案,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。据说谢林家中有一棵千年楠树,被谢氏视为祖宗荫庇的家宝。月前秋启明的爱妾急病而去,这位嚣张跋扈的少侯爷硬是带人闯进谢家将那棵楠木强行砍下,制成上等棺椁风光大葬了那个爱妾。如今,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,寒族士子岂会罢休?云卿不禁存疑。
“那谢林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祝庭圭道出了她心中疑惑,“少侯爷还需小心啊。”
“哈哈哈!”秋启明猖狂大笑,“孝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,寒族那些人成不了气候。上次弹劾左相一事不了了之,原因就是揭发他指使工部贪污经费的寒族士子一一死绝。”
云卿手上一滞,酒盏中的香醪微微晃动,脑中浮现出一张绝望的丽颜,郝盼儿……左相不仅害死了她的爹爹,更是改变了她的命运。
秋启明笑得阴险,“其中的蹊跷各位心中有数,王上更是明白得很,结果还不是没有追究?为何?寒族皆贱命,还不是想杀就杀,想剐就剐!哈哈哈哈!”
众人附和地笑开,祝庭圭微微一哂,举杯摇首。
“所以,”秋启明举盏向她敬来,“丰侍郎可要选好前途啊。”
“云卿愚钝,还请少侯爷赐教。”
“你啊你,就是太年轻了,才被人轻易糊弄住了。”秋启明举箸,见她一脸不解,便指点道,“我问你,九殿下待你可好?”
“自然很好。”
“哼!”秋启明不屑地冷笑,“宁侯这招可阴险了去了,施以小利就让你死心塌地。殊不知,他这是在害你!”
云卿微微皱眉,并不接话。
“听我说完了,你再恼。”秋启明语调甚是蛮横,“大凡出仕的,人人都有一个梦想,那就是往上爬。”
这话虽直白,却也一针见血,刺得众人一阵讪笑。
“你若是跟着九殿下,那这个从三品就是你的极致了。因为九殿下的母家是寒族,寒族是永远站不到高处的。”秋启明冷冷道。
云卿正欲开口,却见听上手的祝庭圭诧异出声,“真的吗?”他看了看俯身耳语的龟公,匆匆放下酒盏,急急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竹帘轻卷,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酱紫官袍。
“大人……”
“尚书大人,您怎么来了?”下级官吏纷纷起身,笑脸相迎。
聿宁举步走进,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清俊的脸上浮起微笑,“怎么?众位不欢迎本官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“怎么会!”
祝庭圭识趣地将主座让出,龟公将那桌清理干净,快速换上新鲜酒菜。
聿宁脱下披风,长身清瘦,撩袍坐下,“今日在户部听到两位侍郎的对话,本官一时兴起便不请自来了,孝先不会嫌弃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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